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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布时间：2021-9-3

　　清华大学附属北京清华长庚医院疼痛科主任   路桂军

　　前不久，我科收治了一名终末期胰腺癌患者，是一名老军医，按从医经历来说，称得上我的老前辈了。在和他沟通的过程中，我想到一个值得思考的话题——当医生成为你的病人，双方该如何面对。医之所以为“医”，是因为有患者角色的存在。可是当患者是医生的“同行前辈”时，这个场景会瞬间变得与众不同。

　　记得在一次学术会议上，北京大学中文系钱理群教授提到，他的夫人是一名医生，晚年罹患胰腺癌，辗转就医。一次去她所在医院的肿瘤专科门诊，由于接诊医生是很熟识的同事，钱夫人就多讨教了几个诊疗中的困惑，于是被肿瘤专科的同事告诫说：“看病，你首先要忘了自己的医生身份，学会做一个依从性良好的病人。”这位老人听后，很遗憾且极难认同，“凭什么我要忘记自己的医生身份？为什么我的专业知识不能服务于我自己？如果是盲从，我做不到。”

　　长时间以来，因为医学的专业性和医患掌握医学信息量的悬殊，诊疗中就形成了“我说-你听”的固化模式。但凡有患者多问几个问题，或者想要商榷诊疗方案的可行性，医生就会有种被冒犯、不被信任的感觉，进而常以“我是医生还是你是医生”的压力式回复来制止患者问询，形成了拒人于千里之外、让人如鲠在喉的医患关系。倘若遇到的患者是医疗同仁，也就无怪乎出现升级版本的训诫——“看病，你首先要忘了自己的医生身份”。

　　我不禁要问：真是这样吗？社会在进步，知识的更新早已突破了过去固有的专业壁垒。互联网信息时代，每个患者均有可能短时间内获取足够专业的知识，来挑战权威决策，所以对于医生来说，更需要转变姿态，让自己融入时代，做一个尊重患者、善于沟通交流的医者。

　　就拿安宁疗护来说，如果说在传统医疗模式中，面对医生的强势交流，患者碍于你身怀绝技、为了预期的康复，还可以做到且容且忍，那么在安宁疗护阶段的生命余晖下，彼此都深知再无神技可以让你步履矫健、再无神药可以承载踌躇满志。此时，患者需要的就是舒适、被尊重、实现未完成的心愿、寻找生命的意义。所以医护团队应该清楚地意识到，基于互相尊重的医疗，一定不是居高临下的训诫、教导、布置任务，而是以平等的地位，来引导、协商、共同完成照护与陪伴。

　　从事安宁疗护以后，我更加明白，总有一天我们也会成为被照顾者，我们今天的施予就是明天的获益。我要感谢这些患者兼前辈们在生命尽头给予我的坦诚沟通。▲（本报记者董长喜整理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