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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发布时间：2020-4-10

　　“青春共筑防疫长城”系列报道：擦亮团徽的90后00后⑧孙姝妍：想把这些回忆说给你听

　　@文/本刊记者 彭姝疑 

　　亲人们放心，我们平安回家了

　　3月31日，是北京市援鄂医疗队启程返京的日子。 138位队员，65天，3个病区，累计收治患者345例，累计收治重症患者219例、危重症患者84例，累计出院220例，目前在院患者29例，转交武汉协和医院西院区继续救治。战疫告捷，只待凯旋。

　　吃完早餐后，来自清华长庚医院的25岁护士孙姝妍和队友们在江汉大学学术交流中心楼下集合合影。她看见骑着摩托车的特警已在路旁站位，人群在四周拉起了横幅，连喷泉都被打开了。

　　她知道这会是极不平凡的一天。

　　孙姝妍工作照 

　　前来送行的志愿者为援鄂队队员们唱了一首歌，《听我说谢谢你》：

　　“谢谢你，因为有你，温暖了四季。谢谢你，感谢有你，世界更美丽……”

　　每次唱到“谢谢你”的时候，志愿者都会向队员们鞠一躬。看到其中有年轻人，有老人，还有小孩子……孙姝妍的眼泪不由自主地开始掉。 乘大巴从医院到机场的途中，孙姝妍看见每一个路口，每一个方向，都有市民驻足为医疗队送行。当时，武汉街头的行人还不多，但路上仅有的人们，举着红旗，牵着气球，看到医疗队的车队驶过，都有着同样的举动——向车队挥手，喊着“谢谢你们”“一路平安”！

　　乘大巴从医院到机场的途中，每一个方向，都有市民驻足为医疗队送行

（点击图片观看视频）

　　“真的特别感动。”孙姝妍跟《中国青年》记者回忆这一幕时，声音有点哽咽。 而此时，武汉天河机场也在酝酿着一场特别的欢送仪式。

　　机场大厅的LED电子屏上，循环滚动着祝福，国航为每位队员送上了一封感谢信，准备了定制版明信片和一个盛满了点心的小盒子。

　　正热闹着，机舱广播里传来了机长的声音：“记得两个月前国航送你们出发时，我们说过，有你们在的航班，一定是飞往春天的航班，今天，离春色满园不远了……”乘务长承诺：“我们肯定以最平稳的飞行，送大家平安回家。” 下午14时41分，飞机落地北京首都机场，徐徐穿过三道水门。这是航空界的最高礼仪，为归来的将士接风洗尘。散射着彩虹的水雾弥漫在机身四周，孙姝妍好奇地看着舷窗外，尽管看不太清。她和同事们从未坐过这样一次航班：“这一生中能有几次这样的经历啊，对于90后来说，真的特别震撼。给我们太高的荣誉了。”

　　孙姝妍的定制机票和天河机场的LED电子屏

　　有位在国航工作了十几年的老前辈告诉孙姝妍，这样的飞行，自己也只经历过一次。 水雾散去，北京市领导、清华长庚医院的领导都在停机坪上等待着。

　　出发时还是寒冬，当晚在此为援鄂队送行直至飞机起飞还未离开的，也是这些领导和前辈们。而今天再看到同样的面孔，孙姝妍如见亲人。

　　她和同伴们都忍不住哭了，流着眼泪走下了飞机。

　　阴霾散去，春天已至，亲人们放心，我们平安回家了。 警车在前开路，崭新的大巴车队行驶在北京的街道上，市民们对着车队喊着“欢迎回家”“辛苦了”，孙姝妍跟着同事也激动地呼喊回应着，突然觉得有些恍惚。

　　大巴车队行驶在北京的街道上，市民们对着车队喊着“欢迎回家”“辛苦了”

（点击图片观看视频）

　　65天过去了。65天之前，整个医疗队才刚到达武汉。

　　彼时，大家对这场疾病还没有足够的认识，没有治愈的病例，满眼是病重到无法动弹的患者，被两层防护服里的恐惧和无力感紧紧包裹。

　　每次洗澡、穿脱防护服的时候，孙姝妍都有巨大的心理压力，生怕自己哪个流程做得不到位，连累了整个医疗队的人。凌晨一两点的时候，她会在床上坐起来哭，会因为担心、焦虑，翻来覆去睡不着觉……

　　挺住意味着一切。随着经验渐渐累积，队员们的心情都得到了调整，直到凯旋归来。

　　大巴车将医疗队送到了位于昌平区的酒店。在这里，队员们将度过14天的隔离期，调整心情，等待回家。

　　“我终于又看到你了！”

　　武汉协和医院西区8层172床的叔叔自从出院后，每天都会给孙姝妍发消息。多是一些闪闪发光、转着圈的问候图片——“让我们的生活充满阳光”“把平安吉祥送给你”“愿山河无恙、你我安好”……不管她有没有回复，叔叔每天都发，就像打卡一样。

　　两个多月前，这位61岁的叔叔刚入院，孙姝妍只记得他是危重状态，离不开氧气，也不爱说话。而她清楚地记得叔叔第一次开口对她说话那天——2月15日，武汉下了很大的雪，叔叔躺在病床上输着液，突然说：“我85岁的老母亲昨天去世了。”

　　孙姝妍愣住了。她正想如何开口安慰，叔叔就哭了起来，边哭边说：“这个病治不好了。我的老母亲入院才九天，就去世了。这个病毒太厉害了……治不好了……”

　　后来，叔叔出院那天，孙姝妍用酒店的信纸写了一封信，在信里回忆起当时的感受。

　　“看着您和我爸爸相仿的年纪，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在我面前哭了，我真的慌了，觉得好心疼……我突然觉得我做不了什么，只能站在床边和您说说话，聊聊天，分散一下沉重的心情，让您安心地接受治疗。那天，您是让我印象最深的一位叔叔，所以才有了后来每次有病人出院，我都会到您的房间告诉您，因为我想让您看到希望，让您有问题、有想说的都可以向我们敞开心扉。”

　　孙姝妍写给172床叔叔的信

　　后来，她每次上班，但凡有一点空闲时间，总想着去叔叔的病房和他聊上几句。而每当有北京医疗队的队员进至病房，叔叔也总会问：“是小孙吗？”“小孙来了吗？”两个人会聊叔叔一夜之间就长大的儿子、聊叔叔爱人最近病情的进展、聊他正在姥姥家玩耍的小孙子……

　　“我知道您一定非常想念他们。”孙姝妍在信中写道。

　　3月24号，叔叔出院当天，担心孙姝妍太累，劝她不要来送。但社区的大巴车来接的时候，他还是发了消息，在楼下等待着。孙姝妍准备了一些消毒用品，送叔叔上了车。

　　自从分开后，这位武汉的叔叔每天都会看北京卫视。北京医疗队临走的前一天晚上，孙姝妍和父母连线视频的过程在北京卫视播放，叔叔看到后，拍了好多照片发给她。“我终于又看到你了！”

　　叔叔发来微信说，“心里特别激动，就用手机照了几张照片留作纪念，谢谢你！也祝你早日与你爸妈团聚！”

　　“你知道吗？叔叔特别关心我，每天都会给我的微信步数点赞。”想到这里，孙姝妍笑起来，“这种小细节，其实真的证明叔叔在关注着和我有关的很多东西……是被牵挂、被惦记的感觉。”也是多了一位亲人、幸福的感觉。

　　“这应该是挺美的一座城市，不应该经历这样的艰难”

　　和许多援鄂的年轻医护人员一样，孙姝妍不曾告诉爸妈自己已在武汉。她和往常一样，每天和爸妈联系，发一日三餐的照片。只不过，每次视频通话的时候，她就往卫生间里钻。

　　“因为武汉的这间卫生间，和我北京住所的门的颜色是一样的，还挺巧的。”每次视频前，她都会调整一下自己的状态，装作很轻松的样子，在卫生间里洗衣服……“这样他们就不会特别关注周围的环境，只是聊聊今天过得好不好。”

　　直到回北京的前一天，孙姝妍跟爸妈视频，才说了实话。通话里，孙姝妍和妈妈都哭了。爸爸告诉她，后来妈妈在媒体上看到北京医疗队的报道时，每看到一次都会心疼。

　　“他们就觉得，在我需要倾诉的时候，他们没有参与，都不知道我有多苦多累……”孙姝妍哽咽着吸溜了一下鼻涕，解释道，“其实我们也没有那么辛苦，我是真的怕他们担心。我妈妈身体不是特别好，我要是早早说了，可能她这两个月也不会睡一个安稳觉的……”

　　如果再选择一次，她还是会这样“好好地瞒着”。

　　孙姝妍工作间隙，同事为她拍了一张照片

　　“这一次让我收获最大的，是学会了更加珍惜身边的人，亲情、友情、爱情……好多意外，真的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。当你能珍惜的时候、可以对他们说一些很好的话的时候，一定要好好地和他们说这些话。然后把你想做的、可以做的事情，一定要尽快做了。真的，不要让自己后悔。”

　　而孙姝妍当前最想做的，就是带着爸妈出去旅行一次。

　　172床的叔叔在微信里也发出了邀请。他说：“欢迎你明年到武汉来做客，我等你与家人一起来武汉，看看这座美丽的城市。”

　　孙姝妍之前没去过武汉。她还记得1月27日凌晨，医疗队乘坐的包机刚落地这座正在生病的城市，她从舷窗里向外望，看到空荡荡的街道，寒冬里依然是绿油油的植物，夜晚的水面星星点点地反射着灯光，觉得“这应该是挺美的一座城市，不应该经历这样的艰难”。

　　而如今，她已回到初春的北方。那座战斗过的城市也已恢复重启，再次生机焕发。除了春天街道两边的繁花，她难以忘怀的更是武汉人的面孔——坚强、温暖，充满感恩。

　　“今后也要为了他们，好好活下去”

　　临行前一天，孙姝妍和几位同事一起给病房里一位70岁的阿姨洗了头发、剪了指甲。阿姨已经两个月没有洗剪过了。

　　阿姨刚入院时，因为缺氧难受，不愿让医护人员碰她。孙姝妍和同事们总是三四个人一起去扶她，帮她清理解在床上的大小便，调整舒服的卧位，鼓励她好好吃饭……如今知道他们要离开，本来爱哭的阿姨又哭起来：“你们走了我怎么办？”

　　护士们安慰说会有新的护士接管这个病区，一样会照顾她。阿姨说舍不得：“我的女儿都没有这样对过我，真的是你们一把屎、一把尿地把我解救出来了，谢谢你们来救我们。要是没有你们，我老太太肯定早就没了……”

　　后来，阿姨加了大家的微信，央求着说：“孩子，阿姨就想把这封信写好，就想让你们看看。没办法，阿姨70岁了，不认识字，也不会写字，只能让别人帮我写一下，不要把阿姨删掉好不好？”她托别人给大家写了一封信。

　　70岁的阿姨拜托别人写了感谢信，还说等自己病好了，要做一面锦旗送到医疗队所在的医院

　　“那个时候她的这种心意，你能体会到吗？”孙姝妍回忆时很动情，“很波折，很难，但她尽最大的努力对我们表达她的感谢。第二天，我们就要走了，也挺舍不得的。两个多月，天天朝夕相处，真的是也拿他们当自己的叔叔阿姨了。”

　　宾馆的窗外很静，仿佛可以听见柳树抽芽的声音。她想起千里之外的那座城市里发生过的一切，想到自己曾经在那里站立过，也战斗过。

　　停滞、重启，离别、重聚，逝去、新生……这个春天凝聚了太多的颜色，又何止眼前这片单薄的嫩绿。

　　4月4日全国哀悼日当天，北京医疗队在隔离的宾馆，也举行了一场哀悼仪式。

　　短短的三分钟，孙姝妍低着头，脑海里的场景如电影胶片一样轮番闪现。

　　孙姝妍工作照

　　她想到医疗队刚过去时，看到那些无力救治的病人，每个人都戴着氧气面罩、上着呼吸机，被病痛折磨得喘不上来气的样子；

　　她想到自己2月13日在战疫前线成为预备党员，发誓要和病毒抗争，保护更多人；

　　她想到很多病人全家都染了病，他们互相牵挂着、惦记着的样子；

　　她想到医疗队一共开了三个病区，还有39个没有挽回的生命；

　　她想到天气很热的时候，手术服湿透了，防护服黏在自己的身上，那种感觉好难受；

　　她想起自己因为压力太大、半夜坐在床上崩溃大哭，男朋友就一直守在手机旁边，用语音陪伴着；

　　她想到脱防护服时晕倒在缓冲间的那位广西医疗队的护士，至今还没有醒；

　　她想到12名被评为烈士的医务人员，他们就像在战场上被子弹击中了的战士，亲眼看着他们倒下了，自己却活了下来。

　　她觉得如果没有他们，自己可能也活不下来，今后就希望为了他们，继续好好地活下去，也为了自己，好好工作、生活……

　　“那段日子真的好难熬啊……好不容易啊……”孙姝妍感叹道，“但是这些我都挺过来了，我们都挺过来了。”

　　孙姝妍在朋友圈里写下一句话：“庚子初年，先苦后甜。”

　　所有人都会挺过来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