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医师报专访我院儿科副主任晁爽:当我成为医生,即便看淡生死,也要安慰心灵

新闻链接:医师报 第8版 人文

发布时间:2017-6-29

  

北京清华长庚医院儿科副主任 晁爽

  1 妈妈的去世和我的从医誓言

晁爽在门诊中

  在北医读大二的时候,久病的妈妈突然离开了我。当我和父亲赶到北医三院的时候,她体温尚在,人却已远逝。悲恸自不必言,该承受的东西,总是沉重。  

  我的父亲面向一位进修的大夫,深深地鞠躬,流着泪说:“谢谢您!谢谢您昨天说的话。”  

  坦率地说,那位大夫的外表并不是我喜欢的类型,口红涂得太重,说话声音太大,张扬的气场与其他进修医生低声内敛的样子不太一样。  

  但是,就在前一天,查房时,她对我妈妈说:“你真有福气哟,老伴对你这么好,我见过多少得你这种病的,都离婚了,你看你老伴一直这么疼你、照顾你,真太有福气了!” 

  父亲说:“大夫,您说完这些话,我爱人就笑了。她病得那么重,灯尽油枯,很久没有笑过了。就因为您这句话,她笑了。今天她走了,给我留下的最后印象,是她昨天的笑容。”  

  泪眼朦胧之间,我望着北医的操场默念:当我成为医生,即便看淡生死,也要安慰心灵。

  2 陪家属去太平间,尽绵薄之力

  后来,我真的如愿做了医生,如愿做了儿科医生。我迎接过许多初生的婴儿,也送走过不少家中的独子。我曾深深感动于经历过生死之痛的妈妈送给新生儿的亲吻,也难以忘记失独的父母在亡子耳旁的哭泣。我看见过千难万险也要一起承担的父母,也遇到过孩子重病却还反目的夫妻。  

  医学的深奥,不仅仅是医术,在这门具体与抽象交织、临床与基础结合、科学与人文并重的学科面前,有时候,我们真的势单力薄,但是更多的时候,即便不能治愈,我们也可以尽绵薄之力。  

  当住院总医师的那年,我抢救过一个白血病继发败血症、严重感染中毒性休克的9岁男孩,在经过整整一天的医学与死神的搏斗之后,孩子的各项生命体征趋于稳定,精神状况也明显好转。男孩和妈妈都对我笑了,孩子拉着我的手,说:“谢谢阿姨!你快回家休息吧!”  

  他的手很暖,我摸了摸他的头,有些不舍地微笑着离开了。我回家睡了几个小时,不料,孩子的病情在凌晨急转直下,待我到医院时,已是天人永隔。  

  男孩妈妈看见我时,一把抱住了我,那一刻,我潸然泪下!我知道自己尽力了,但是这一场仗,我还是打输了!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位悲痛的母亲,但是我知道,我可以陪她一起走。  

  这位孤单的母亲,从外地来北京,孩子走得太突然,都没来及通知家人。我就一直陪着她,陪着她把孩子送到太平间,陪着她跟孩子一起说话。  

  她抬起手,轻轻撕下孩子嘴唇上皲裂的皮,温柔地说:“每次我要给你撕,你都不同意,这一次,你就让我撕了吧!”我听到了她心碎的声音,而我的心,也跟她一起碎了……  

  那一个上午,孩子的妈妈跟我说了很多话。我当然不能替她承受痛苦,但至少可以帮她分担哪怕只是一点点的忧伤,在最痛苦和无助的时候,让她有个肩膀可以靠一靠,直到她的家人和朋友赶来,有人能扶着她继续走下去。  

  有同事问我:“你还陪家属去太平间?”是的,我陪过——有时候,只是送一送;有时候,陪伴一会儿;有时候,会陪家属办理手续,或者让他们靠一靠。  

  为此,我一定需要加班开医嘱、写病历,但是我不能不做,因为我明白死亡的冰冷和突然面对死亡时的不知所措。我不能让他们在痛失爱子或爱女之后,还要面对更多的痛苦甚至是伤害。

  3 孩子好,比什么都重要

晁爽在监护室中

  北京清华长庚医院急重症部部长陈旭岩说:“最难的永远不是技术。”医学的无奈,有时会体现在技术能达到而其他条件无法满足时,这往往也是一个医生最痛苦的时候。  

  2013年11月,我收治了一个新生儿。早产、双胎,哥哥有外科畸形,直接转到了北京儿童医院外科做手术,弟弟只有1200g,生命力极弱,一出生就转到我这儿用上了呼吸机。  

  孩子们的爸爸在装修队当水电工,妈妈是位仓库保管员,砸锅卖铁又借遍了所有的亲戚朋友,也只有几万块钱。最先和孩子爸爸谈话的是位年轻的大夫,她对我说:“晁姐,我谈不下去了,他真的没有钱,又不愿意放弃,他就那么蹲着啊!”  

  他果然就是那么一直蹲着,揪着自己的头发,除了叹气和哭泣,没有其他的声音。  

  我也只有叹气——人,我能治,可是钱,该怎么办呢?我能让他们抱走这个1200g无法自主呼吸、更无法吃奶的孩子吗?我能让他们舍弃一个孩子,用仅有的钱保住另一个孩子吗?  

  这不是我第一次遇到因为经济原因不得不放弃的人,但是这一次,我真的不想放弃——两个鲜活的生命,一个温暖的家庭,就算不是我亲手打破,看着他们破碎,也足以让我负疚终生!  

  无奈之中,我拨通了媒体热线。我深知,呼吁社会捐款是一件很容易办错的事,因为现在的社会捐款缺乏有效的管理,其中可能有欺骗,有滥用,甚至好心人士捐了款,家长带着钱跑了,不给孩子治病。  

  那段时间,我心中充满了各种隐忧,但是我仍然不想放弃——为了两个孩子,一切问题,我来承担!  

  我告诉记者,两个孩子不仅能活,而且能活得很健康,需要的只是钱和时间。媒体的宣传起到了很大的作用,社会的好心人、某个基金会、还有一位著名的慈善家,纷纷捐款。  

  当慈善家拿着20多万元的救命钱赶到医院时,淳朴的爸爸和奶奶“扑通”一声跪了下去,我去拉他们的时候,他们在颤抖。  

  我帮他们把钱分成两半,一半存进我们医院的住院处,另一半,记者陪着他们送到了儿童医院。  

  后来,两个孩子历经艰险,终于平安出院。再后来,一直追踪报道此事的蒋姓记者和我成了好朋友。  

  一年后的平安夜,我突然收到了一条短信:“曹大夫您好!我是……,我刚跟将(蒋)哥在一起要的您的号码……祝您平安夜快乐!好人一生平安!谢谢您!两个宝宝现在都挺健康的。”这位文化程度不高的父亲,语言朴实无华,甚至把我和记者的姓全写错了,以往我会介意别人写错我的姓氏,不过这次没关系,孩子好,比什么都重要!  

  感悟

  于丹曾经说过:“人在岁月流光中走过来,心会变得越来越柔软,心会变得越来越坚强。我们因为柔软悲天悯人,我们因为坚强穿越苦难。”是的,我的年龄不长,阅历尚浅,但是从医的这十几年,我正是在柔软和坚强中穿梭前行。  

  感谢医学,让我体会到各种痛和美;感谢医学,让我拥有治病救人的力量和慈悲感恩的胸怀;感谢医学,让我回头望去, 有遗憾,但无悔无怨……